西尾故事
從單點串連起周邊的澳口小店:西尾半島物產店
西尾半島物產店主理人施佩吟(佩佩)過去在台灣累積長時間的社區空間改造的輔導經驗,在2018年受邀到馬祖「島上好:馬祖社區規劃師輔導計畫」擔任講師,到四鄉五島分享在台北市的都會空間改造與社區營造經驗。
捕撈、篩洗、水煮、曬乾,芙蓉澳彷彿加工廠一般,運轉起一個又一個的發財夢。
在馬祖南竿最西邊的小澳口芙蓉澳,在民國20年代因海上梟雄林義和的開拓,商業往來絡繹不絕,根據在地耆老形容,這裡曾有麵店、小吃店、戲台、兵工廠、修船廠、碾米廠等,十分熱鬧,只是隨著林義和失利,過往榮景便一去不復返。雖然芙蓉澳不再是商業重心,但此海域水質清暢、溫度適宜,適合藻貝孳生,在馬祖蝦皮盛產的40、50年代,這裡曾如加工廠一般,魚寮連棟、各業興旺。
民國70年代政府在芙蓉澳設立水產試驗所,進行海洋調查和培苗繁殖,隨著馬祖的機場新建、觀光起飛,台灣少見的淡菜深受遊客喜愛,芙蓉澳口擁有天然優勢,一躍成為馬祖最大養殖區域,同時水試所於民國108年轉型成藍眼淚生態館,不論是養殖漁業、觀光產業都能讓遊客感受到海洋文化的豐富性。而從小在芙蓉澳長大的陳孝民大哥,見證著澳口不同時期的流動軌跡。
民國57年出生的陳孝民大哥,現年54歲,大家都稱他「黑哥」。黑哥排行老二,上有姐姐,下面還有三個兄弟姊妹,黑哥小學四年級以前住在夫人村,後來大伯到台灣,一家七口便搬到芙蓉澳的大伯家,就是現今藍眼淚生態館的位置。那時芙蓉澳的魚路古道不像現在樹木叢生,都是農田,若仔細看還能看見一層一層的舊時痕跡,「魚路古道這裡有廁所,以前家裡沒廁所,都跑來這裡上。」廁所旁邊是豬舍,附近還有軍方彈藥庫的建築,上方編號還沒被時光抹去,只是阿兵哥曾開闢的小徑已不復可見。
「以前挑水都在這邊。」從岸巡哨所沿著小徑行至淡菜業者王大哥的工作區域,黑哥指著鐵皮下方的水井,這是居民、軍人共同的飲用水,而這條人車通行的小徑填平了「地下軍旅」的幽暗記憶,僅存的玻璃刀山,還駐守在斷垣殘壁上,而構起防禦前線的地雷,在那時早已擋不住孩子的貪玩與好奇,與水井遙相對、靠近科蹄澳那側的岩岸,是黑哥小時候的秘密基地,「我們從大石頭爬過去,躲在凹洞裡面,阿兵哥有時會當作沒看到。」夏天在裡頭偷偷游泳,冬天爬到樹上摘橘子吃,一旁的相思樹跨越山海更迭,陪伴至今。
軍民一家、同島一命,當時芙蓉澳的排據點在藍眼淚生態館後方,「以前廚房位置和現在一樣。」廚房右側是防空洞,對面是阿兵哥餐廳,靠近藍眼淚生態館的則是倉庫,裡面擺滿對大陸喊話的海漂宣傳品,「南竿負責放海漂盒的地點就是芙蓉澳,肥皂、原子筆、毛巾、白花油,一個盒子放一樣,再用船開到外面去放。」
在這兩排建築中間的泥土地是阿兵哥的集合點,也是小孩子劃地為王的遊樂區。再往前走西尾半島的方向走,可以見到小花圃及延伸的山坡地,這是黑哥摘芭樂、紅棗的地方,「這裡還有種葡萄,開雜貨店的會釀成葡萄酒賣給阿兵哥喝。」西尾半島前方的芙蓉海屋由謝姓人家經營,一樓是雜貨舖,二樓住家,「開雜貨店不賺錢啦!這裡阿兵哥才十幾個,只能貼補一點點。」討海捕魚,還是黃金年代裡最主要的生財管道。
從芙蓉海屋一樓往黑哥工作區域,在民國50年代一整大片都是魚寮,「那時候很多人阿!連後澳人都在這邊捕蝦皮,那個煙囪就是煮蝦皮用的。」當時黑哥爸爸在幫漁民們煮飯,位置就在池大哥的工作區域,那裡也是討海人放漁具的地方,捕撈、篩洗、水煮、曬乾,芙蓉澳彷彿加工廠一般,運轉起一個又一個的發財夢。
只是民國64年的一場大火,以及隨著台灣經濟起飛,越來越多漁民轉往桃園工廠工作,「風浪大、又賺不了什麼錢,去工廠還賺比較快。」,在黑哥小學四年級時,芙蓉澳已經很少人在捕蝦皮了。而在民國70年,黑哥就讀國中一年級時,政府決定在芙蓉澳建立水產培苗室,培育紫菜、牡蠣、淡菜種苗,黑哥一家就搬到現在的工作區域居住。
民國77年水產培苗室擴建成連江縣水產試驗所,將旁邊養雞場改建為培苗試養基地,後方排據點成為研究空間,而防空洞、西尾半島則變成水試所宿舍,「水試所有做黑鯛、黃鰭鯛、七星鱸魚的繁殖,原本要做石斑,但牠雌雄同體太難搞。」高中畢業就回到馬祖的黑哥,有時在水試所幫忙,有時候捕魚、養牡蠣、養淡菜,「我小學五年級家裡就有養牡蠣,高中回來每天都在生剖牡蠣拿去市場賣。」而馬祖特產淡菜,早期因保存不易加上內需市場小,通常都會生剖曬成蝴蝶乾販售,後來水試所認為淡菜養殖深具潛力,便運用經費補助南北竿、東西莒業者,「那時候主要銷到海霸王,都是漁船載著一坨一坨的網袋,直接開去台灣。」網袋裡的黑金因台灣少見,加上滋味甘美鮮甜,隨著機場設立、物流發達,淡菜成為觀光客和各大餐廳爭相搶購的馬祖物產。
小學一年級就是討沰高手的黑哥,大海的鹹與苦、鮮與甜,是流動在身體裡的歲月印記,芙蓉澳從熱鬧魚寮、遷移沒落到現在成為南竿最大宗的養殖場域,有人入座、有人離席、有人歸來,湮沒於滄海的變與不變,是再難追溯的殘響,然而望著漁人在潮汐間流動的背影,聽著討海拚搏、刀板鼓搗的聲響,彷彿逝去的記憶,不曾遺忘;而上岸的故事,不曾離開。